很多年以后,楚小溪才知道,香樟树活着的时候,是闻不到樟木的香味的,只有把香樟木做成箱子之后,木材的香气才会一年一年经久不衰地散发出来。
她在外县的一个小镇上呆了大半年,连猜带蒙地看完了厚厚的中国古典四大名著,还学会了踩缝纫机和裁剪衣服。偶尔的,她会想念起杜仲,但她没有给杜仲写过信,写了信他也是收不到的。小溪不知道杜仲后来的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,当她回到H城的时候,已是68年年底,一批一批赴黑龙江反修前线的知识青年正在准备出发。当她想方设法终于打听到杜仲的消息,已是杜仲即将上火车的前一夜了。
她是在杜仲的学校教室里找到他的。一堆乱七八糟的行李,摊开在拼起来的一排课桌上,杜仲正弯腰往一只木箱里装书。她的突然到来并没有使杜仲感到惊讶,杜仲拍着手上的灰尘笑眯眯地说:
嗳,你怎么才来啊?跟我们一块儿走吧!
你是真的要走啊?
当然是真的。我对H城已经烦透了。
那干嘛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呀?
要走,就去远的地方。他说。走得越远越好。
楚小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的凳子上,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起来。她哭得很伤心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在乎杜仲的。杜仲就像一本借来的书,看完了要去还掉的时候,才发现还有好多页没来得及细看。杜仲一走,这座城市好像塌了一角;往后没有杜仲的日子,这座城市就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