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9月的一天早上，云南一家医院里，刚换完班的护士发现“植物人”朱俊杰，竟然消失了。 朱俊杰17年前因酒后骑摩托车与大货车相撞，受伤严重陷入昏迷成为植物人，一直没有醒过来。 刚开始医院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人推走了？院方在查看走廊和大厅的监控记录后发现，朱俊杰竟然是自己走出医院的。 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？怎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呢？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？ 他醒来后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，所以直接走了？ 朱俊杰这一离奇的举动，既让医护人员担忧，又为他感到高兴，毕竟他已经在医院昏迷了17年。 在医院附近寻找无果后，院方报了警，派出所的人到医院调查后发现，朱俊杰醒来后，拿了隔壁病房的衣服换上，然后离开了医院，说明他脑子应该是正常的。 民警认为，朱俊杰身上没有钱，也没有手机，他应该跑不远，最大的可能是回家了。 朱俊杰是云南省砚山县稼依镇人，警察之后到该镇走访调查。 10月20日下午，稼依镇的天空下着濛濛细雨，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刚准备出门，就被几名操着外地口音的壮汉将其拦下。 “你们干嘛？”中年男子边说着边想挣扎。 “你是朱俊杰吗？我们是湖州南浔来的警察！”朱俊杰一听对方是湖州来的警察，便不再反抗。 朱俊杰被抓捕现场 在确认了身份后，警察给37岁的朱俊杰戴上了手铐，第二天便被押解回浙江湖州。 朱俊杰到底犯了什么案？他这些年的“植物人”身份是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？他最后的结局如何？ 这个故事，还得从2003年讲起。 朱俊杰的绰号叫“咪四”，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家里跟随父母种地。但好吃懒做的他，吃不了种地的苦，便萌生了外出打工的想法。 恰好同村一起长大的好友王国庆和吴有来，也待不住家里，三个年轻人一商议，便决定外出到浙江打工。当时村里已经有人在浙江打工挣到了钱，过年回村后都在讲述着浙江的好，“钱好挣，工厂多，比家里好干多了。” 2003年夏天，朱俊杰和王国庆、吴有来三人来到浙江湖州，在老乡的介绍下进了南浔重兆村一家工厂做冲床。 但枯燥乏味的工作，以及闷热没有空调的环境，有些超出了20岁年轻人的想象。自由散漫惯了的他们，工作效率也很低，挣的钱还不够买烟买酒吃喝。 两个多月后，三人还没坚持完试用期就都辞职了。 三人继续结伴在南浔找了几天工作，但因为没有什么技术，也没什么经验，能找到的工作工资都不高。偶尔有工资看着还可以的，人家也不会三人都要。 在接连碰壁之后，三人都觉得分开行动，各自找适合自己的工作比较好。就这样，三人分开了，但经常会在电话上交流近况。 三人在南浔的打工之旅都非常不顺，每个厂都干不了几天就辞职。 没有钱吃喝，他们就想到了盗窃。 王国庆在菱湖镇永丰村上班的时候，看着村里一户人家非常有钱。一次，女主人张兰在门口有些吃力地搬重物，路过的王国庆主动上前帮忙，也由此认识了这一家人。从交谈中，王国庆得知家里只有张兰和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，男人在外地很少回家。 王国庆有次喝酒的时候，将这个信息告诉了朱俊杰和吴有来，三人觉得张兰家就是只小肥羊，决定去偷点值钱的东西。 但这次盗窃以失败告终，他们还没偷到东西就被发现，张兰看是王国庆带头，家里东西也没丢，便没有报警，好心放了他们。 之后，三人再次混迹于南浔的各种工厂。 2003年11月初，再次辞职的王国庆，来找朱俊杰玩。在镇上闲逛了几天，朱俊杰随口抱怨道：“这边老板太抠了，出来打工这么长时间了，钱都没赚到，年底怎么回家？” 王国庆情况比朱俊杰还差，“是啊，年底了，得弄点钱，不然这个年怎么过。” 两人再次想起了之前没有得手的张兰家，他们商议后依然觉得，没有男人在家，家底厚的张兰家是最好的选择。 两人叫来了吴有来，在饭桌上谋划起怎么从张兰家搞到钱。他们认为，上次失败的主要原因，是胆子太小，没有带作案工具。 作案工具 他们觉得，就算被发现了，有钱人都很惜命，只要拿刀吓唬一下，就可以继续作案。 于是，他们这次提前准备好了西瓜刀、松螺丝的起子及绳子等作案工具，做好了充分的预谋。 一切都谋划好后，他们11月10日傍晚开始付诸行动。 张兰家所在的菱湖镇永丰村，距离当时朱俊杰上班的地方有20公里。三人连打车的钱都没有，只能走路过去。他们走了4小时，终于到了永丰村，在张兰家附近等着。 看着张兰家一楼客厅的等熄灭后，曾经被女主人邀请进去坐，也最熟悉户型结构的王国庆从厨房窗子翻入，为另外两人打开了后门。 王国庆和吴有来的想法，是直接奔二楼，因为他们觉得钱财应该都放在二楼。朱俊杰没有跟上，他在一楼发现了一辆踏板摩托，而且钥匙也插在车上，对摩托车格外喜欢的他打算打开前门，将摩托推出去，这样等会逃跑也方便。没想到推车惊动了张兰，她从楼上下楼查看情况。 “谁，谁呀？”张兰的这一声，让三人都吓了一跳。 见势不妙的朱俊杰，冲上前去想控制住张兰，但张兰不甘示弱，跟他扭打在一起。这时潜藏在楼梯边的王国庆也冲出，从背后抱住张兰，而吴有来则从厨房拿来菜刀，将张兰杀害。 作案工具 随后三人冲上二楼，将7岁的男孩当场杀害，之后威逼张兰15岁的女儿说出家里放钱的地方，抢到1500元后，又残忍地将女孩杀害。 三人将摩托车推出，打算骑着逃跑，但折腾了一会也没将摩托车打着火，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，三人将摩托车推进附近一处池塘中，然后逃之夭夭。 作案工具被朱俊杰扔到了逃跑的路上，三人将抢到的钱平分后，分散开逃跑。 被扔进池塘的摩托车 11月12日，张兰的女邻居来家里拜访，看到大门虚掩，叫了几声没人答应，便走进去一看，被眼前的景象吓到。报警后，警方迅速组成专案组，全力侦查。 很快，连工资都没结算就无故消失的朱俊杰、吴有来引起了警方怀疑，在走访之后，经常跟他们在一起的王国庆也被列为嫌疑人。 三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，收入不高，开销却很高，而且三人都突然无故消失，警方通过调查，快速锁定了来自云南砚山的这三人。 虽然三人分了钱各自逃跑，但他们最终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回家。 或许三人都觉得警察并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到他们，就算怀疑，也不会这么大老远地追到云南砚山。 案发现场 王国庆和吴有来，几乎同时间回到家。 但他们没想到，在案发后第二天，也就是11月13日，专案组就派人赶赴2200公里之外的云南砚山，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追捕三人。 11月14日，听说王国庆也回家了的吴有来，来到王家沟通情况，没想到警察当天晚上就找上门来，王国庆趁乱逃脱，向山里跑去，而吴有来则当场被抓获。 王国庆逃到山里后，警方封锁了各个路口。四天后，警察找到了他藏身的山洞，顺利将其抓捕。 提起当时去云南办理这个案件，办案神速的民警还心有余悸，“那一天的盘山公路让我终身难忘，云南大雾天的盘山公路，真的不是我们浙江人能想象的，即使我们请了当地出租车，但当时出租车驾驶员也实在不知道往哪里开了，当时又没有导航，后来下去一看，前面就是悬崖峭壁。我们到天亮六点多到达文山，到达之后我们马不停蹄赶到砚山去，晚上我们到达他锁定的那个村了。” 案发现场 经过警方的审讯，吴有来、王国庆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，而另一嫌疑人朱俊杰却不知去向。 警察去朱家没找到人，家人也称没见到他回家。而吴有来、王国庆也表示在逃跑后就没见过朱俊杰的踪影。 难道朱俊杰没有逃回来？或者他藏到了老家附近什么隐蔽地方？ 警方通过研判，认为朱俊杰没有前科，反侦察能力不强，应该也回到了云南，但没有回家，很可能躲在朋友家。 在云南的湖州警察，最终分成了两组，一组押解两名疑犯回湖州，一组则继续留在当地侦查朱俊杰的动向。 王、吴两人作案时穿的衣服 警察将与朱俊杰有联系的人全部查了一遍，都没有收获。正当湖州警方怀疑朱俊杰真的没有逃回云南，一筹莫展之际，云南当地公安机关却在医院查到了朱俊杰的下落。 专案组赶到医院后，发现朱俊杰正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，成了植物人。 原来11月12日晚，就在专案组到达云南前一天，朱俊杰逃到了砚山县，但他并没有直接回家，而是在县城找朋友玩，当晚他喝了酒后，骑上朋友的摩托车准备去办事，但在路上因为违反交通规则，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，被大货车撞到后，头部又砸到了路旁的石墩上。 由于事出紧急，被送到医院后，朱俊杰一直在抢救状态，交警也没法查证他的身份信息。几天后，医院宣布朱俊杰因为颅脑损伤，已经变成了植物人。 家属来了后，交警才登记了朱俊杰的身份信息。而这个身份信息，也正是专案组能找到他的关键。 专案组和当地警方经过比对，确认病床上昏迷的正是疑犯朱俊杰，但这也让案件陷入了僵局。医生没法判断他是否能醒过来，而专案组也不可能将昏迷中的朱俊杰带回湖州受审。 专案组负责留下来抓捕朱俊杰的民警表示：“我们（在医院）见到了，不过他已经昏迷了，成植物人了，基本上没有反应，就躺在那里，在抢救室里抢救，也没有办法。” 在上报领导后，专案组最终委托当地警方监护犯罪嫌疑人朱俊杰。此后多年中，南浔刑警也多了一项奇特的任务：每年都会派人到云南“看望”朱俊杰，查看他身体恢复情况。 在湖州警方的“探望”记录中，17年来朱俊杰一直处于昏迷状态。 但2020年9月的一天，朱俊杰竟然消失了。 不过，湖州警方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此事。 当时派出所接到医院报警后，只是简单做了调查，发现他自己拿了隔壁病房患者的衣服换上后，自行离开了医院，派出所民警并没有认为这事有多严重，至多就是存在医疗费用没付清的纠纷。 虽然2003年，湖州警方曾委托当地警方监护朱俊杰，但毕竟时隔17年，当地负责此事的民警换了一拨又一拨，刚开始几年，负责的民警还会比较留心，但这么久的昏迷，已经没有人还会认为他能醒来。渐渐地，对朱俊杰的监视也就有些松懈了。 嫌疑人指认现场 一直到2020年10月18日，砚山负责此事的民警，例行公事到医院查看朱俊杰，发现人不在，从院方了解到的情况也让他们吓一跳。 朱俊杰竟然醒过来，而且消失了！ 云南警方马上将这个信息通知了湖州警方。 一个植物人，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？他是自己醒来的？还是被人偷偷运走了？ 湖州警方第一时间派出了侦查员再次奔赴砚山，查看实际情况。 警察到了朱俊杰的老家，发现这里人去楼空，难道这个疑犯醒来后又潜逃到了其他地方？ 经过大量走访和数据分析，警方发现砚山稼依镇上一名男子疑似朱俊杰，侦查人员调查后发现，他租房住在镇上，每天到附近的建筑工地干活。 10月20日下午，天空下着细雨，侦查人员和当地警方着便衣在他租住的房子附近埋伏，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穿黑色皮衣的男子骑着摩托车准备出门，他刚打开门将车骑出，埋伏的警察便将其拦下并围住。 抓捕现场 办案民警说，在抓捕朱俊杰的那一刻，他人很清醒，“那天下午他骑个摩托车，下着小雨，我们在门口守候的时候，把他拦下来了，抓住了，抓捕的时候人很清楚的，他说你们干嘛干嘛 ，我说我们湖州的，他基本上就不怎么反抗了。” 朱俊杰到底有多喜欢摩托车，没有人知道，但在他人生的各种关键时刻，都有摩托车出现。 17年前因为偷摩托车被发现，犯下了杀人抢劫的罪行。 逃亡回家后，因酒后骑摩托车被撞成植物人。 最后被警方缉拿的时候，他也正骑着一辆摩托车。 10月21日，湖州警方就将朱俊杰押解回南浔。时隔17年后，当初轰动南浔的“菱湖镇特大抢劫杀人案”终于随着最后一名嫌疑人的归案而画上圆满的句号。 在审讯中，朱俊杰交代了当年抢劫杀人的犯罪事实，同时也讲述了这些年他作为植物人的感受。 他说，当年的那次交通事故后，他就什么都不记得，失去了意识。 “什么时候开始清醒的？”民警对朱俊杰的情况也很好奇。 “前年（2018年），前年下半年有了点感觉。”朱俊杰当时只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。 朱俊杰被押解回湖州 民警继续问道：“2018年下半年就醒了，醒了自己会动吗？” “不会动，那时候刚醒过来，那一段时间经常会感到头痛。”朱俊杰刚醒来的时候，他并不知道距离他出车祸已经过去了15年，认为是车祸后他还在医院接受救治。 在医学上来看，朱俊杰能在昏迷15年之后醒来，也堪称奇迹。一般植物人醒过来的几率很小，大约也只有10%-15%的可能性，而且醒过来的人中，大多也是在脑部损伤几个月内，轻伤大多数在3个月内苏醒，稍重一点的也大多在5个月内苏醒。超过6个月醒来的案例就少很多，所以昏迷的时间越长，醒过来的几率就越渺茫。 而朱俊杰能在昏迷15年后醒来，离不开他母亲的悉心照料。即便是在很多人认为他不可能醒过来的时候，母亲也没有放弃他。在母爱的关怀下，他最终离奇醒来。 不过，脑子逐渐醒来后，他就发现了病房里偶尔有穿制服的警察来查看他的情况，他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，为了逃避制裁，他在房间有人的时候继续假装植物人。 2019年，朱俊杰已经完全苏醒，虽然四肢在昏迷这么多年后有点不听使唤，但也在逐渐恢复。2020年后，他开始能下地走动了。他经常在半夜没人的时候，扶着床边来回走动，训练四肢的力量。 感觉恢复得差不多后，他终于逃离了医院。 被警察押解的朱俊杰再次回到湖州南浔，他感叹昏睡的这些年，世间沧海桑田完全变了模样，跟17年前来打工的时候比，他已经认不出那些耳熟的街道和村子了。 在指认当年的案发现场时，朱俊杰看着张兰家那还是老样子的两层小楼，有些绷不住，留下了悔恨的眼泪。 因为他们的无知和冲动，让一户当年在村里十分富裕的家庭家破人亡，没人住的空房子一直保持着17年前的模样。 似乎是一种宿命，这17年间，什么都变了样，连朱俊杰的外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，只有这个两层小楼以最初的模样，在等他来忏悔。 他们曾经在这里犯下的罪恶，也毁了自己的一生，王国庆和吴有来，早已认罪伏法。当年他20岁，人生才刚刚开始，但突然“一夜醒来”就来到了37岁的年纪，表面看似乎是多活了17年，但中间都是空白。虽然苏醒了，但因为一念之间犯下的罪孽，没有了挽救的机会。 在指认犯罪现场后，朱俊杰若有所思地说：“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，冥冥之中要我来还当年欠下的债，所以才会醒来吧。” 37岁的朱俊杰，已经意识到自己难逃一死，但看着手上的手铐，又有些不甘地说：“没想到这么多年了，你们南浔的警察还记着我。” （文中人物为化名）
